急轉直下

        過去二十幾年來，無論上帝要我去全球任何一個角落服事，我都與結婚52年的妻子永齡一起前往，怎麼現在忽然只剩下我一人？

        話說2023年2月初，77歲的永齡出去散步。我通常會陪她一起，那天正好有事，她就獨自出去。一個多鐘頭後，一位鄰居扶她回來。妻子說，在路上走的時候，不知怎的，頭忽然好像被甚麼東西打到，當下無法繼續走下去。鄰居看到，趕緊攙扶她回來。

        接下來一兩個禮拜之內，我們到處尋醫求診，做各種檢查。結果發現她有肺癌，且已轉移至腦部。我們大吃一驚，因為之前她一直都很健康，沒有頭痛、咳嗽的症狀，怎會有腦癌、肺癌？有了明確診斷，病情急轉直下，到了2月底3月初，永齡已無力站起來，自然也無法去洗手間，我們方知事態嚴重。

        我倆以前聊天時，就常談到生死。永齡半開玩笑地說，她要先我而去；如果這世界沒有了我，她也不想留下。她又說，萬一哪天她得了不治之症，千萬不要為了延長生命而到處求醫、做各種侵入性治療。

        這次她癌症發病，嚴重到最基本的生活都無法自理時，她就決定不要治療，我和兩個兒子也都尊重她的意願。她離世前四星期，有一天叫醒我，說：「我剛剛聽到耶穌跟我說，祂要派兩位天使來接我。」4月24日離世前的兩個禮拜，永齡開始接受居家安寧照護，經常昏睡。

        離世前差不多十天左右，她忽然醒來，對我說：「希望兒子們快點回來。」任何病重的人這樣講，可能時間都不多了。於是我趕緊打電話給分別住在紐約和芝加哥的兩個兒子，24小時之內，他們立即趕到。當她聽到孩子們回來時，原本緊閉的雙眼忽然睜開，看著孩子們說道：「Oh, you're so beautiful!（哦，你們好帥啊！）」然後開心地大笑。兩三分鐘後，雙眼又閉上。我想這可能就是迴光返照了。永齡心中也許在想：她只剩下最後一點點力量，當兒子們返家時，一定要好好地歡迎他們。

先知死，方知生

        這樣的經歷讓我對生死有特別的領悟。孔子說：「未知生，焉知死？」他認為要先認識「生」，才能談「死」。聖經則說應當先認識「死」，方能理解「生」。

        每個基督徒離開世間，都要見主面。死對我們是很美的祝福；經過死亡，我們才能進入有上帝同在的永恆。聖經應許，凡接受耶穌基督的人都可以得到永生。上帝這麼愛我們，甚至犧牲自己的獨生子，為要拯救我們。聖經的教導讓基督徒對死有很美好的認知—死亡是上帝把我們送入永恆的一個過程、一扇門；世界的門關了，永恆的門開了。「死」只是一個逗點，不是句點。

        2023年，我已82歲了，不知上帝還要給我多少時間。但知道當我見主面時，那就是人生道路的最高點。很多人喪偶十年之後，還深陷悲哀中。為失去親人而哀慟，是人之常情。但如果哀慟始終停留在一個地步，無法解脫，那就大有問題了。

        聖經馬太福音5章4節說：「哀慟的人有福了，因為他們必得安慰。」愛妻剛剛離去後的那兩三個禮拜，的確很不容易受安慰。那陣子，每天早晚是我最難過的時候。晚上上床，看到枕邊已無人；早上起來，枕邊依舊空蕩。我對上帝大聲呼喊：「主啊，我真是想念她，請祢給我恩典，給我力量，否則我不知往哪裡去，也無力走下去。」

沒有母親的母親節

        現在永齡離開我已好幾個月了，感謝主，這期間我沒有失眠過。若不是上帝的恩典，我實在無法走出哀傷。儘管我也是有知識、有思想的人，但在哀傷中才知道自己有多軟弱，只有更高的力量，才能把我救拔出來。既然上帝創造人類時賦予憂傷的本能，祂必知道如何幫助我們克服。如果你還在某種傷痛中尚未走出來，如喪偶、離婚、遭配偶背叛等等，要好好禱告，求上帝幫助你。

        我憂傷了三個禮拜，生活幾乎失衡之際，就在母親節前夕，我想到用英文給兒子們寫信，題目是"A Mother's Day Without a Mother"（沒有母親的母親節）。我告訴兒子們：「明天是母親節，這將是你們人生中第一個沒有母親的母親節；對我而言，也是在過去52年的歲月裡，首次沒有太太的母親節⋯⋯」

        那時候要寫完這封信，是多麼難啊！我一邊流淚，一邊寫。很奇妙，當我寫完時，那股傷心的糾結悶氣，居然慢慢就紓解了。好像上帝輕撫我的頭，喚我醒來，不再繼續悲哀。我向主說：「是的，我要回到祢面前。我知道惟有祢可以帶領我走前面的道路。」

等待人生最高峰的歷程

        從這段掙扎的歷程中，我領悟到：首先，要得到上帝的安慰，需要上帝的同在。祂理解我們的哀傷，會幫助、安慰我們。第二，在哀傷中，我們需要上帝的平安。耶穌離世之前，跟門徒說：「我留下平安給你們；我將我的平安賜給你們，我所賜的，不像世人所賜的。」第三，要有盼望。聖經說，凡接受耶穌作個人救主的，就會得到永生。我們若知道地上生命結束後要去哪裡，生活就有盼望。

        我也再次領悟，人生在世，的確需要了解：1）我們從哪裡來？人都是上帝創造的，信主的人就成為上帝的兒女。2）我們要去哪裡？去天國。這樣對生死就有很好的解釋。我之所以能突破哀傷，是因為上帝的同在，祂給我盼望、安慰和平安。以後任何服事，都不是照我的意願，而是聽從上帝的安排。

        這也是在幾個月中上帝給我的轉變。雖然難免還是會憂傷，還不知道未來我獨自一人要如何走下去，但知道憂傷有目的。我需要好朋友、好夥伴們繼續代禱，求上帝賜下夠用的恩典和力量，讓我知道祂要如何用我。

        以前我不曾好好想過生老病死，如今既明白生死的真諦，就知道該如何過每一天，如何繼續服事上帝，對前面的道路充滿盼望。感謝上帝的恩典，祂還沒有放棄我這個僕人。有朝一日，當我完成在世的使命見主面的時候，那將是我人生的最高峰，盼望這個高峰快點來到，在天國再次見到我的愛妻！

作者郭淵棐和愛妻劉永齡為本會特約講師、本刊專欄作者。他們的金婚故事〈最好的還在後頭〉刊登於119期（2021年6月號），請上網享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