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愛值多少？
        前些時網路上有樁好生意：「給你一百萬，但你必 須永遠和男友／女友／老公／老婆分開，你賣不賣？」許多回覆令人捧腹，惹得我也忍不住私下打聽：「前夫算不算？」

        十來歲的女兒正好探過頭來。我問：「妳怎麼看？」

        「必須是丈夫或男友嗎？」女兒問。

        看她稚氣未脫、沒想像力的模樣，我改口道：「就當是老媽，妳一百萬賣不賣？」

        這個機靈鬼轉了轉眼珠，留下一句：「我不告訴妳」，就跑掉了。

        我被好奇心抓住：在這個婚姻大面積淪陷的社會，血脈親情還能支撐多久？我這個愛心滿溢的優質老媽會被金錢替換掉嗎？在這丫頭心中，我到底價值多少呢？

        彷彿置身在天平的一端，我看著另一端的鈔票一落落疊上去。

        心中黃臉婆的聲音理直氣壯地說：「我含辛茹苦多年操勞，照顧女兒的日常起居」－另一端一疊鈔票加上去，折換成保姆的工資；「費心費神夜夜陪讀，鼓勵督促她養成好習慣」－又一疊鈔票加上去，換算為托班培訓費；「我變著花樣滿足她心中所需，與她遊戲，竭力讓她成長快樂」－又有若干疊鈔票加上去，標誌著旅遊門票、活動經費、各樣體驗課⋯⋯

        甚至有心理導師、人生指南、成長教練等我不曾熟悉的花俏名稱，閃著專業的金字招牌，將懵懂上崗、兢兢業業成長的老媽那端輕鬆翹起，在商業化的利益交換中失重。

        那份曾經喊得震天響的偉大母愛，在嘩啦啦的算盤面前變得輕薄可笑，只得黯然退卻。

世間萬物皆有價碼？
        還好標價只是一百萬。這個曾經能讓雞犬升天的數字，在通貨膨脹的今天，對人生的左右力已大不如前。

        網上大媽大嬸們倒是個個深諳世故，透著精明：有說男人不掙錢又不幫做家務，能賣了賺個一百萬，還省飯錢太划算；有說不要錢求出讓的；有倒貼錢求減少虧空的⋯⋯。吵吵嚷嚷，銀錢算得噹噹響。無人幫扶無人愛，管那老公他是誰，一百和兩個五十沒區別，不如賣賣賣。

        男人的思維更縝密：賣甚麼賣，區區一百萬，男人的尊嚴往哪擺？家裡的娃誰來帶？離婚的經濟損失誰來補？外面彩旗可以隨便飄，家中河東獅的廢黜還得審時度勢啊！

        況且一百萬是啥？美元？日元？「人民斃」？更別說冥幣－整個人都不好了。

        總之人到中年，投資需謹慎，算盤要把準，硬幣軟鈔都是錢，必要時需軟硬通吃。

        這是個孔方兄大聲獰笑的年代，血肉之軀都墜入錢眼估價，世間萬物均可買賣，已經四十不惑的我，也越來越迷惑了。

掙脫錢眼的禁錮
        女兒又蹭過來，坐在我雙膝上搖晃，享受與我親暱。「坐一次一塊錢！」我剛想叫價，卻又硬生生嚥了下去。那叫賣聲如伊甸園中善惡樹下誘惑人的蛇，即將吞噬世間溫暖的親情。

        相信我這只「真皮沙發」標價待售後，無論貴賤，無論如何改良，女兒都不會再眷念。橫在我們之間的，是難以跨越的冷漠的河。

        再昂貴的座椅，都給不出親情的滿足；再珍貴的歡樂標上價格，又會分文不值。原來透過錢幣方孔的黑洞，是兩個不同的世界。

        難怪用金錢量過的婚姻，都已變味掉價，又在物價交換的天平上，輾成廢紙。世俗婚姻還在錢洞裡翻滾著絕望和忿恨，教堂的鐘聲依然恆久地警示召喚。我在嘈雜和安寧中抉擇，渴望踏上回歸之旅。

        掙脫錢眼的禁錮，定睛在真愛的應許裡。讓聖潔的歌聲在耳邊縈繞，層層洗去濁世的汙垢；讓心靈的居所裡，有醇香的愛意湧流，有平安自由相伴，那定是花香滿徑的美麗家園。

        再次抱緊懷中的女兒，我心裡湧出重生的踏實和喜悅。